杰森·福尔曼:政府干预力度过小带来的风险远大于过度干预
杰森·福尔曼
杰森·福尔曼曾一度身处美国经济政策的核心决策层。他是奥巴马总统的经济顾问,曾任美国白宫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
他也是中国发展高层论坛的老朋友。此前的交流中,他曾对我们表示,中国应降低消费税,促进内需、推动结构调整,面对疫情,现在他建议美国采取更为激进的现金救助。
福尔曼认为,疫情对全球经济的影响呈现出破坏力强、不确定性大、长期性、全球性和时效不对称的特征。
这为世界各国带来严峻挑战,各国经济受疫情影响的时间将远远长于疫情本身持续时间,全球的未来走势,直接取决于各国如何应对新冠疫情对经济的冲击。
他承认,美国此前低估了疫情带来的影响,现在美国需要推动与全球合作抗疫,因为目前政策干预力度过小的风险远远大于过度干预。
今天,我们整理了杰森·福尔曼分享中的部分内容,以飨读者。
感谢中国发展高层论坛的邀请。说实在的,我很希望自己现在在中国参加中国发展高层论坛,面对面地和论坛的朋友们交流。这本该是我在3月的正常行程。
更何况,北京现在可能比波士顿更安全。
我们现在所经历的是前所未有的,全球疫情像一场同时袭击全球所有城市的飓风,重复打击,而且不知道何时停止。
经济学家有很多理论来解释这一现象,有的认为这是供给侧的冲击,因为工人无法上岗;
有的认为这是需求侧的冲击,因为消费受到影响;
有的认为这是流动性紧缩,因为个人和企业缺乏流动资金;
有的认为这是偿付能力的冲击,因为原本健康的企业在疫情下面临偿付能力的危机。
问题关键在于,这些理论都是对的——疫情对供给、需求、流动性和偿付能力产生了全面的冲击。
法国关闭“非必需”场所 来源:中新网
疫情影响下,经济前景不确定性极强,不容乐观。
我认为美国此前低估了疫情对经济的影响。目前看,美国二季度的年度GDP会降低3%-4%,一些公司将破产关停,大型基建项目暂停建设。
过去美国低利率的背景下,整个股市被高估,过去几周,市场已经感觉到了风险。而在危机到来时,股市的恢复需要很长的时间。
我认为,疫情对经济的影响呈现出破坏力强、不确定性大、长期性、全球性和时效不对称的特征。疫情造成经济衰退而带来的影响,甚至可能超过疫情本身的危害。
其原因在于:
第一,劳动力市场运行机制决定了裁员容易招新难,疫情过后,就业率需要较长的时间恢复。要知道,金融危机后,美国用了长达六年的时间恢复就业率。
美国失业率 来源:tradingeconomics.com
第二,中小企业面临破产。疫情之下,以服务业为主的实体店纷纷宣告破产,中小企业面临的压力会更大。未来经济活动重新组织也需要时间。
第三,金融风险全球传导。虽然金融市场有防波堤保护,但是风险可能在全球金融业蔓延。
第四,全世界范围内的溢出效应。例如,即使中国控制住了境内的疫情,但由于欧美等国的疫情的影响,海外订单需求会减少,同样会造成负面的经济影响。疫情的余震会在不同的时间发生。
所以,全球正面临一个迅速、大幅的下滑,之后可能会有一个长期的衰退。
政策制定者应如何应对这种情况呢?
请允许我以美国为例。首先,美国正在竭尽所能,保证医疗供给。免费进行检测,扩大检测范围。
下一个需要克服的困难是收治能力。我预计近期政府会开始帮助医院采购呼吸机等等的设备,扩展收治能力。
第二,对疫情期间低收入者等脆弱群体的纾困措施。目前正在立法进程中。但这还不够。
第三点,提供更大规模的现金救济。我认为一个标准的四口之家应该至少获得3000美元的补助,而且要根据需要持续地提供。这会减缓需求冲击和流动性冲击,同时,也可以让一些家庭能够待在家中,减少传播。
最后,现在各个国家都在采取各种措施帮助企业生存。央行为金融市场提供流动性是相对简单的,难点在于解决非金融企业的流动性问题和破产压力。德国的大规模借贷和新加坡的债务重组的政策可能是有效的。
总的来说,我认为干预力度过小的风险远远大于过度干预。我们需要找到办法保护好家庭、工人和企业。我希望这将是一次全球的协作,目前已经有初步势头,但仍需更进一步。
问答环节
提问:我认为目前最大地问题,是如何避免全球经济走入另一次大萧条。面对受疫情冲击的弱势群体、弱势企业,政策如何更有针对性?
福尔曼:当然目前好消息并不多,但有一点在于现在我们都在一条船上,有共同的利益。
目前英国脱欧、人民币汇率、德国经常账户盈余等议题都搁置起来。各国首要的任务都是疫情的抗击,经济受疫情影响的方式也很相似,跨国对比政策也有相似。国家间的协调程度越高,抗疫措施的效果越好。
对于弱势群体,以美国为例,我们的社会安全网还不够,需要尽快、尽可能地给老百姓发放补助,保证发放速度和覆盖率。当然,这种政策会造成一些浪费,但目前实际利率已经为负,浪费远不是最严重的问题。
提问:对抗疫情需要国际协作,目前这个阶段是否应该召集G20峰会? 您认为中美应该如何联手应对疫情?
福尔曼:G7在此前发表的声明很好,但是我还没有看到行动。很多国家财政政策应对不足。
G7、G20都是非常必要的。但这个时期沟通本就很困难,而且各国内部都有危机需要应对,所以我认为不应该等待国际协调,各国首先要自己行动,当然也要做一些双边的协调。
比如,美国可能需要中国在呼吸机等设备产能方面的帮助。
提问:您认为疫情对美国大选有什么影响?
福尔曼:人们也许会怪罪特朗普反应迟钝,也许会拒绝战时换帅,也许年底前就会研究出治疗方案,这样疫情就能控制住。每天情况都在发生巨变,无法预料十一月会发生什么。
提问:我的问题是关于美国股市,美股大跌只是因为新冠疫情吗?还是有更加深层次的结构性问题?
福尔曼:我认为之前美国股市的估值还是比较合理的,低利率带来高股权价格。但我的判断是大流行病带来冲击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恢复,所以金融市场的长期恢复很可能是不对称的。
提问:您认为美国的疫情将在什么时候到达峰值和拐点?
福尔曼:我和很多医疗卫生相关的专家交流过,大家都没有答案。幸运的话,年底前能有系统的治疗方法,明年能有疫苗。
现在问题在于,美国、欧洲能不能在隔离后,恢复一部分经济活动的同时,保持社交距离,并追踪和隔离病例。我担心美国的文化、政治的机制可能无法做到这点。
图片来自网络
提问:您认为全球是否有可能把疫情暴发作为转折点,建立全球的风险治理机制?
福尔曼:这样的危机通常使政府权力扩大。这是全球第一次同时共同面对一个敌人。我希望看到全球机制的变化,让世界更好地应对未来的传染病、气候变化这种共同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