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之下，中国的经济将面临哪些挑战？疫情会对大国关系、全球价值链和经济走势产生什么影响？中国政府可以做出哪些调整，保障今年的经济和社会稳定？

为回答上述问题，中国发展高层论坛推出特别栏目“CDF连线”系列，与论坛代表们远程连线，深度解读疫情背后的经济政治逻辑。

方晋：您认为此次疫情对全球经济会产生什么影响？

福尔曼：我认为疫情对中国2020年第一季度的影响较大，目前值得探讨的是它对其他国家经济的影响会有多大？对中国其他三季度的影响如何？

我感觉影响不会太大，基于以下几个趋势：

油价较高点回落了20%。中国是石油进口大国，低油价可以缓冲疫情对中国经济的冲击。低油价也会提振消费，对进口国家的正面影响比出口国家更大。

美国等国家的利率也大幅降低，这也将促进投资。

如果新冠病毒得到控制，我认为我们更有可能看到的是消费和投资的推迟，而非减少。

比如一个人虽然2月份没有去商店买苹果手机，但还是有买手机的需求的，所以他会等到5月份的时候买。因此全年下来可以将第一季度的部分消费填补回来。

当然也有更悲观的情景预测，但我认为，病毒在中国和全球范围内被逐渐阻断的可能性更大。

方晋：您认为此次病毒会对中国经济产生多大影响？

福尔曼：第一季度的影响会很大。但全年来看，可能增速会降低0.3%或0.4%。但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病毒传播的情况，目前无法知晓。也取决于消费者的信心，目前也无从知晓。

不过，中国政府正在采取非常强硬的手段控制疫情，经济上也在止损。

十年前我们经历了金融危机。当时中国承担起了自己的责任。所以我认为中国有相应的手段，虽然可能无法完全消除经济上的负面影响，但是可以将增速下滑控制在0.5%以下。

方晋：现在的中国和十年前不同，这次疫情爆发前中国的政策空间就有限，杠杆率也比十年前高很多，财政赤字也比较大，投资回报率越来越低。您认为中国有足够的手段来应对目前这种状况吗？

福尔曼：我认为中国不应该通过财政刺激，促进投资来应对增长率的结构性放缓。

增长的确呈现了下降趋势，但这是一个经济体发展正常的现象。

导致投资收益递减和债务问题的原因恰恰是因为中国在阻止这种正常的趋势。

如果经济增长受到了暂时的冲击，而且是在需求侧，而不是供给侧，那么就不用太过担心额外投资的边际效率。但几年前中国用这种方式来应对长期的经济放缓，这是不对的。

投资消费会推迟，但大部分可以弥补回来。所以对中国全年的负面影响不会太大，对全球的影响就更小了。最大的不确定因素是病毒会不会快速地扩散传播。目前看来不太会。

在应对上，财政政策和货币宽松政策是两个标准的工具。中国政府需要意识到这是一个短期的问题，政策的目的不是要提升未来好几年的经济增长，只是要维护本年度第二第三季度的经济。

方晋：在消费、投资和贸易或出口方面，您认为哪个领域是中国需要采取更多行动的呢？

福尔曼：中国经济目前处于长期的结构调整中，经济在正确道路上回升，提振内需而非外需，重新平衡消费和投资。

政府的行动可以进一步促进这种结构调整，比如减少消费方面的税费，弥补年初减少的消费。2008年-2009年美国就是这样做的，大幅削减了消费税。我们当时看到了消费的大幅增长。

方晋：您认为此次疫情会对中美第二阶段经贸谈判产生什么影响？

福尔曼：我不认为疫情会对第二阶段协商产生长期影响。

第二阶段协定非常符合两国的利益。如果一场谈判双方都可以获得更多的好处的话，那双方就会达成协定。我也非常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接下来的9个月中，美国会举行总统大选，这会带来非常多的影响。我们还不知道谁会成为下一任总统。但无论谁赢，票数差距都不会很大。

我很希望第二阶段协定能够达成，但是我也无法给出肯定的回答。

方晋：您对2020美国大选有什么预期吗？

福尔曼：我个人是非常相信市场的。博彩市场上，人们可以用真金白银赌谁会成为下一任美国总统。现在55%是赌特朗普总统会连任，还有45%的概率是从民主党中选出一位总统。所以我想特朗普更有可能继续当选。

不过要知道，大多数人其实已经做好决定了。很多州一定会投给特朗普的。还有很多绝对会投给民主党。只有少数州是还没有做好决定的，也就是那些摇摆州。

在差距如此小的情况下去钻研大选其实没有太大意义。

方晋：不久前，特朗普发表了国情咨文演讲，赞扬了一番美国经济。您认同他所讲的吗，您认为美国目前的经济态势如何？

福尔曼：总体来看，美国经济态势不错。失业率很低，工资和消费都在增长。

不过也有一些令人担忧的地方。经济增长连续两年放缓，商业投资基本陷入了停滞，没有任何起色。尽管劳动力市场比过去更加饱和，但工资的上涨幅度很小。去年很多的增长都来自于联邦政府支出的增长，未来几年可能不会再重现。

所以我认为，美国经济虽然有很多可圈可点之处，但总体还是在放缓，而且可能会继续放缓。此种情况下工资上涨幅度不高这个问题也很令人费解。

方晋：您认为失业率会继续降低吗？目前的失业率根据历史记录来看已经很低了。

福尔曼：几年前我曾预测失业率不可能再降低了，但事实证明我是错的。

最新的就业数据显示失业率上升了一点点，但就业率也有所提升。这是因为很多曾经放弃找工作的人重新回到了劳动力市场中，并且找到了工作。

看到美国仍有那么多的劳动力很令人振奋。如果经济发展好了，他们就会愿意开始找工作，回到劳动力市场中来。没人知道市场外还有多少劳动力，他们可能会产生很大的影响力。

方晋：您认为美国的利率政策会如何变动？

福尔曼：我认为今年美联储不会有任何的变动，会维持现状。改变利率的话需要很惊人的经济数据支持。而且竞选年他们可能不太想做出变动，不然会有干涉选举的嫌疑。

美国也不需要这样做。因为通胀率虽然低于目标，但很接近目标了。失业率也很低。宏观经济也非常符合美联储的预期。美联储应该做的就是维持现状。

方晋：美国的GDP增长率只有2%左右，这与整个20世纪的平均历史记录的3%要低很多。您认为这种趋势会继续吗？美国还能否回到3%的增长率？

福尔曼：没有负责任的预测会认为美国增长率能回升到3%。

从我个人的角度看，长期增长率会在1.8%上下。

部分原因是因为人口增长放缓了，劳动力也变老了。这个变化非常重要。这种趋势给中美两国都施加了压力，中国甚至比美国更为严重。

美国生产率增长也放缓了。最近有所回升，达到1.8%。鉴于美国的人口结构，1.8%的生产率增长就大概符合1.8%的经济增长了。

我认为我们应该接受这个现实。那便是美国是一个富裕的国家，但每年都变得更加富裕一点点。

方晋：为什么生产率增速会放缓？罗伯特·戈登教授认为是创新速度下降的原因。20世纪70年代以来，美国的重大创新数量大幅减少。
福尔曼：我基本认同罗伯特·戈登的观点。50年代到70年代间美国生产率增长非常高。

有特殊的时代背景，比如二战时期美国就涌现了许多发明。那种情况放到现在是无法再继续实现的。

另外，也可能出现了收益递减的现象。

比如说摩尔定律依然成立，每隔一年半，芯片上的元器件数量翻一倍。但其实研究芯片的科学家和工程师数量也越来越多，元器件翻倍所需的人力和资源不断增加，要有所突破的投入需求就越多。

所以我认为，在创新的问题上，我们可能进入了收益递减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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